放下晶莹剔透的玻璃杯,柳默钦低头,看了看修长十指。
上头,有着些许结茧,横陈伤疤。
不痛了,只是很慟罢了。
彷彿,他又在上头,看见了血液的流淌,连绵不绝。
一抹殷红的蜿蜒,悄然无息的爬上了双手,一圈圈缠绕,一点点包围,把肤色调和上了,红得发冷的液状色彩。
无论是何人的鲜血,手套上,手套下,都曾有过的;福马林的刺鼻,或多或少,也曾沾染过,不知几何。
在闷热得,近乎窒息的氛围之中。
他常捫心自问,但凡再度消逝了一个生命,在冰冷如霜的table上,他自责吗?有的。他伤感吗?有的。
更多的,却是悵然若失,想起了更久远的往事。
柳默钦在某种意义下,是凉薄的;凉薄得,可以无视他人的性命,极其冷静地,看待它的萌生与逝去。
至多,透过了此类消长轮转,看着自己曾经歷经的种种过往。
任何事情,一旦多了,自然便麻木不仁了。
孰好孰坏,孰优孰劣,真要说起,他也是说不出个条理分明。
唯独明白,自己困在了一个牢笼,深深闭锁了,他的身躯与心灵。
有时候,如此刺目的顏色,反而能帮助他,意识到自己还活着;活着,在用生命铺垫而成的牢笼。
他心头还牵掛着一人,久违的那人。
柳默钦并不是那么想死;然而,血色盈眸,却是支撑他活下去的、力使他不会一了百了的方式。
很悲哀。
却又有,什么办法呢?
「你呀」他望向掌心,本不存在的鲜血──早已被洗得一乾二净,却仍然有股黏稠的不真实感,残存在记忆之中。
头晕目眩地,他望向渐渐模糊不清的灯光,胃中翻腾,忽然有些作呕。
柳默钦并未呕出什么东西。
他只是任由腹中翻腾咆哮,无意义地在那张面具下,乾呕,搅弄,甚至带上了不少玩味的成分。
舒服吗?想当然耳,是不的。
看来,他不适合这处绚烂无匹的景致。
推开玻璃门,柳默钦走回了店内。
黑色的、富有质感的沙发座椅,米色的靠垫,他一头坐倒在了上面,顾不得了姿容齐整。
杯子随手放在了桌面,剩下一掬冰块消融的液体,轻轻地晃盪,一摇便是波纹如縠的涟漪,伴着晕眩不已的他,轻轻旋转。
一般的冷冽,一般的迷茫,一般的寻不得方向。
这次,没有了adeoiselle;更不会有个晏轩函,在近处,不求回报地守护着他。
柳默钦双手交叠,以便枕着头颅的沉重;便这般卧在了桌面,似睡未睡,疲惫,却又清醒不已。
前后思忖几番,他还是站起了身子。
款项既付,走出店面大门,自也不会有任何阻拦;只是半夜三更的夜晚,走在街头,柳默钦仍然是和人群纷扰,显得格格不入的。
他总是如此孤高,却也如此寂寥。
回了家,家中空无一人。
不会有柳于姸,不会有晏轩函。
「小于姸?」曾几何时,他开始这么唤她:「你,看得到我吗?还是,一切的一切,只是经常买醉,诱使的幻觉?不用担心我,我一年之间,也只有这么几天假期,得以一醉方休你如果看到的,尽是我的頽唐荒诞,不要再碎念了,好不好?会老的呢,我的妹妹」
无人应答,就像是,每次手机拨打出的空号。
柳默钦习以为常地笑笑,也不打算更换衣裳;不愿脏了床榻,在沙发上,将就一晚,也是可的。
又不是不曾彻夜未眠;又不是不曾倚墙睡去;又不是不曾痴痴地出神,只为了从前的从前,那点被遗忘的零星片面。
「呕。」
柳默钦跌跌撞撞地来到卫浴,终于吐了。
他半跪在马桶左右,扶着瓷面冰凉,彷彿要将胃酸,混合着各类液体吐出来似。
唯独,没有食物残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