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事情,徐于姸比不上,她的班导──坦坦荡荡地,把自己的故事,当作作文题材,在上课侃侃而谈,不见悲戚。
是真的。
阴雨连绵的天气,闪电霹靂,吵架不已。
然后,「砰」地一声,大门甩上,从此,直到娶妻生子,她的班导,再也没有见过父亲。
虽说,无法做到班导般昇华至此;然而,笑着说出口,可能也是可以了吧。
可以如此。
却也仅限于此。
胸口,仍是时不时沉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块,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。
一旦不再留心,便会遭受袭击,瘫倒地面,势必缓上数日,方会使生活回归正轨。
是一种悲哀与疯癲,啮食着心脏,偶尔抽痛,偶尔蜷曲,一小团,却又是满满一片的,空白。
徐于姸明白,又来了,又来了,又来了。
她不想它。
它却死死缠住她,不肯放手,不带任何缘由。
每一口呼吸,都是堵塞般的喘息;每一次思考,剩下一键删除似的空白。
死寂的惨白,极致的寂寥。
乍一望去,只有她,和广袤无垠的,洁白胜雪。
表情,是木僵的,没有开心,没有悲伤,只有不笑不哭的漠然;却又必须,在面对自己以外的所有时,抹上笑容,洒上天真,甚至,些许幼稚与活泼。
才好掩饰心思,才好不使人知。
然而,说班导看不出来,也是种奢望。
班导涉猎的心理学,过于深奥;以至于,她的所知所想,可以一览无遗。
「在我的视角看来,你经歷的事情,其实不算什么。因此,我无法提供你需要的帮助。」他是这么说的,并且建议她去辅导室,甚至是前去身心科,她记得。
班导是一个在抱有主观感情的同时,却也自我要求,保持客观的人。
可能是,他走过的路途,更加荆棘遍布,才会这么建议,才会要求自己时时刻刻维持客观,能不责备他们,就尽其所能。
班导眼中,她或许,就是伤春悲秋的无病呻吟吧。
但是,为赋新词强说愁,说到似乎必须就医的程度,也有些过头了。
徐于姸思及此处,自嘲地笑了。
她也想要客观。
她何尝不想要摆脱它?
或许客观上看上去,着实不算什么;可是,情绪永远建立在主观上头。
徐于姸,是无能为力的代名词;习得性无助,逐步浸染了她的四肢百骸。
徐于姸和柳默钦说过吗?没有,她没有和任何人类,明说过任何。
为什么不说?因为,太过熟悉,反而不想被看到了伤口。
距离,也是一种美。
她也不是,没有曾经体会过他人的「关心」。
然而,太过殷切;压力,自然也是层层累加的。
「我不想恋爱,只想自恋。」
这类的话,徐于姸也说过。
因为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草绳。
若没有碎掉心中的石块,还是,别恋爱了吧。
孤寡终老,只有些许师长,零星义亲,也好。
至少,不会拖累旁人。
徐于姸有在试图分摊,眾人在心目中的重要性。
但是即便尽可能地避免情感的投注,仍是免不了地。
尤其是,较为熟识的几位。
还是书写吧。
以文字为友,也是勉强可以维持自己的。
所谓勉强,较之堕落于深渊无底,也是好的。
可能是饮鴆止渴。
可能是剜肉补疮。
纵然是牵萝补屋、扬汤止沸,也比放任自流的好。
徐于姸还想活着,活到,拥有自由。
「塔尔帕,考上大学,好不好?考上了大学,就让我走。」
她自己问着,她心中被创造的那位伙伴。
徐于姸累了。
但是人生一世,没有品尝过自由,那为什么不早日夭折,便好?
省得日后,生生忍受这些,苦痛折磨。